维格尔拎着火把,紧随着贝尔走着。贝尔的步伐很奇怪,时快时慢,似乎上一秒下定决心,下一秒又开始踌躇不决,走起路来也是兜兜转转。
这个地方,刚刚不是可以直走就到了吗?
维格尔想了下,还是决定讲这句话咽下去。贝尔走起路来兜兜转转,估计也有自己的考虑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村长很烦人。”
贝尔冷不丁地问一句。
“诶?”
维格尔有点难回答。
“果然吗……村长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,尤其在勇者死后,变得更加的失落。”
“等等!”维格尔有点反应不过来,“村长和勇者有什么关系吗?”
“没,他们连勇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。只是,单单凭借声音,觉得勇者是一个年轻人而已。所以,村长自己,也是情不自禁地,将对自己孩子的思念,投放到勇者身上。”
贝尔停下脚步回答。
“连见都没见过的人,都能当作自己的孩子?”
维格尔突然觉得村长是一个怪人。
“你知道吗,村长有四个儿子,他豪迈的性格与强壮的肉体,可以说是完美遗传给他们。”
“是吗?也许是我没看到——”
维格尔突然停下了话语,她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。
“他的妻子死于难产。魔物进攻的时候,原本是军人的村长,由于年老,就将保卫国家的希望,还有自己逝去的英雄的梦,托付给了儿子们。”
即使贝尔是背对着维格尔说话,她明显感觉得到,贝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,咬牙切齿。
“第一个儿子的死讯传来,村长暴怒如雷,巴不得扛起刀剑,将那一个个魔物撕碎。”
“不久后,第二个儿子的死讯传来,村长却没有了那番暴怒,而是恐惧。他开始希望儿子们能安安稳稳地建功立业,乱世英雄让别人来当就好。”
“随后,第三个儿子的死讯传来,村长当场昏厥过去。醒来之后,他天天去没有人的破烂教堂里,连上帝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村长,每天都在哭诉着,希望小儿子能安全归来。”
“最后,小儿子的遗物被战友送了回来。村长什么也没说,就这样捏着那封血迹已经干了的遗书,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就在大家讨论着要怎么去安慰村长的时候,他走了出来,一声不响地走去妻子的坟墓前,跪下,颤颤巍巍地递出那封遗书,然后吐了一大口血,倒在了墓碑前。”
贝尔转过身来:“你能理解吗?一个男人最大的痛苦,莫过于中年丧妻,老年丧子。”
维格尔没有回答。
没有办法回答。
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。
她已经理解了,为什么村长会特意召开这个聚会,他的本意除了想村民的情绪以外,也想去鼓励一下维格尔。
正因为经历了这么多的悲痛,村长才会渴求勇者的出现,才会在维格尔的身影之中,在那一位英勇善战的勇者的身影之中,看到了自己,看到了自己那逝去的梦想,看到了自己的每一位儿子的身影。
所以村长才对勇者那么的执着。
所以村长,才会不留余力地,帮助我。
“这条路,一直走。”
贝尔做出了她的选择。
维格尔就朝着贝尔走过去,越过她,一步一步,朝前走去。
路的尽头,是一栋木房子。
房子虽然不大,但朴实无华。所选的木材并不名贵,做工也非严丝合缝。然而,却能看得出来,这一栋永远也不会有主人的房子,凝聚了多少心血。
维格尔走到房子的门前,将火把插在旁边。
她轻轻将门推开,生怕惊扰了这里的静寂。即使勇者可能再也不会出现,房子里也照样被打扫得干干净净。光是站在这里,维格尔似乎就能在脑中构思出,一个吼着嗓子指挥着大家的,那一位因勇者的出现而变得精神抖擞的,村长的样子。
“你明白了吧,为什么,我要把这番话告诉你。”
贝尔并没有走过来,而是站在不远处,和维格尔说话。
“剑就在房前的石像内。但是,怎么**,就看你自己了。”
“非常感谢。”
维格尔走到了门前右侧的石像前——
那是一个狮子与独角兽缠斗在一起,互相撕咬对方的雕塑。
“我不希望你把剑拔走,因为这把剑象征着勇者,倾注了所有人的感情;然而,我却希望你能把剑拔走,因为如果是你的话,一定可以让那把剑再次舞动起来,一定可以再让它绽放出,令大家都能获得希望与勇气的光芒。谢谢你,能听完我这些任性的话,也没有对我的行为给你带来的阻挠而有所怨言。”
语毕,贝尔朝着维格尔重重鞠躬一下,转身离去。
沉重。
重到喘不过气来。
勇者这两个字,即使有所预料,依旧也是出乎意料的,难以背负。
正因为自己做不到,所以才会把希冀托付给他人。
正因为是勇者,才应该理所当然地,背负上全部人的希望与勇气。
替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们咆哮,为那些无依无靠的人拔剑,将那些家毁人亡的民众的怒气一个人爆发出来,挡在天生就羸弱的人的身前,承受伤害,并且怒吼着砍回去。
并非成为勇者就必须去做到这些,而是在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在砍到一个又一个魔物的时候,在扶起一个又一个伤者的时候,在背负一切踏上可能是不归路的旅程的时候,就已经,成为了勇者。
“我想要勇气。”
维格尔跪在了石像之前。
“不是一个人的勇气。”
她伸出了手。
“我想要救那些人。”
狮子的嘴里,有着一把刀柄。
“那些没有力量的人,该怎么办呢。”
石像所刻画的战斗,独角兽似乎占上风。
“魔物就可以随意杀人了吗!”
然而。
“战争就应该是对的吗!”
那头劣势的雄狮。
“我想要有敢于背负上整个世界的!”
它的眼里。
“能够斩杀一切魔物的!”
依旧闪耀着光芒。
“如同狮子雄心一般的勇气!”
维格尔双手紧握狮子嘴里的那个刀柄。
雕像突然爆发出一道圆弧状冲击波,石像周围的灰尘与落叶全部被弹飞开,以石像中心,划出了一个洁净无比的圆。
维格尔不自觉捂住了嘴巴,但仍无法阻止血液从指缝中流出。片刻后,她用衣袖抹干嘴巴,甩了下手上的血。
“如果说独角兽象征着高傲。”
维格尔再度伸出手,紧握住那个刀柄。
这次的冲击波威力更大,她整个人都被吹飞开,弹到了十米外的一棵树干上,树叶被震落一地,一群小鸟被惊吓得飞走。
“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对着那份高傲挑战的,雄狮呢!”
维格尔弯着腰,一只手捂着腹部,另一只手随便找根树枝,支撑起自己的身体。血液不断从她的嘴角地下。
她再度来到石像前,十指活动一下,准备第三次握住那个刀柄。
这一次,她有些踌躇。
如果说,一个人的根源,是他的人格与记忆的话,那失去记忆,人格也随之改变的我,根本就不算是当初的那位勇者。
拔不出来,也只是理所当然的。
我与勇者,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人了。
所以才没办法被那把剑所认可吧。
“说吧,我该怎么办?”
维格尔对着那座雕像说。
“你要怎样才肯,再次认同我?”
维格尔笑了。
“没有勇气的话,带上这个面具如何?数百年前,魔王被勇者击败之后,留下了这件遗物。害怕的话,迷惘的话,你就带上它,也许会指引你前进。”
还是这熟悉的,没感情的声音。
“你就一直在这里,看着我被揍吗?”
维格尔转过身来,对斯特拉斯说。
“我会一直看下去的,这就是我的命运。”斯特拉斯从怀里拿出一个被白布条包成一大团的定西,一边拆开,一边说。
她将一个面具递给维格尔。
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面具,和化妆舞会里,贵族用的蝴蝶外形的面具有点相似。但这副面具看起来却更像一个展开双翅的蝙蝠,透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感。面具的边缘摸起来十分圆滑,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,如同被巨蟒瞪住的恐惧感,似乎在面对全世界所有锐利的兵器,又像是在面对一门攻城炮的那黑漆漆的炮口。面具十分轻巧,并且没有开任何一个洞,戴上去就会盖住鼻子和双眼,然而并不会影响视觉,甚至丝毫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。
这就是魔法的力量。面具上叠加的数十个大大小小不同的魔法,构成了它神奇的效果。而某位不知名的大法师呕心沥血的这个制作品,经过了重重波折后,在机缘巧合之下,到了维格尔的手中。
斯特拉斯跪坐在地,然后,拆开了右眼的包扎。
那里,有这一条倾斜的疤痕,而且还是最近的。
斯特拉斯试着微微张开,却又因光线的刺激,迅速闭上。对于习惯了黑暗的右眼,哪怕是两个火把发出的光,也让她有点难以一口气接受。有那么一瞬间,维格尔觉得她眉头皱了一下,似乎有些不开心,但这种感情却迅速从斯特拉斯的脸上消失,恢复到平日的无表情。
然后,这次,斯特拉斯很缓慢地。确切地,睁开了那只右眼。
眼睛周边还能观察到一点血丝,眼白的部分甚至有些泛红。
斯特拉斯双手轻轻握成拳头,置于膝上,挺直腰杆,稍微吸了口气,很严肃,很庄重地说。
“对于命运,你的选择却是自由的。在你的生命迈向终点以前,我都会竭尽全力,守望着你,直至最后一刻的到来。这就是我所选择的命运。”
听了这番话,维格尔想把那个一直埋藏在心头的问题说出,然而她还是忍住了。
还不是时候。
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,再问吧。
维格尔顿了顿,说。
“勇者,是不会死在这里的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听了这句话,斯特拉斯的嘴角居然有了一丝弧度。
在维格尔看来,这明明只是逞强的一语双关罢了。
如果维格尔是勇者,自然能得到剑的承认,并不会死在雕像的防护手段上。
如果她死在这里的话,得不到剑承认的维格尔,根本就不算是勇者。
维格尔将那个面具带上,似乎,身上的酸痛,也不再那么强烈了。
“那么,来吧!既然那么不想承认我,就让我见识一下吧!狮子的勇气与独角兽的高傲!”
越狱勇者与无口情报员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认清现实后,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《足控勇者的目标是魔王的丝袜》、《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》、《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》、《被触手怪养大的少女》、《修真轮回一百世》、